第二十八章 烧锅炉的林帆

人没进村委会，孟庆繁先抬手看了一下表，八点钟还差一刻，离开会的时间还早着呢。

村委会的门虚掩着的，里面也非常安静。孟庆繁知道，村委会的院子里，这会多半只有大学生村官林帆一人在。如果有村民在里面，那大门是肯定会敞开着的，而且，在野外大嗓门习惯了的农民，那能有片刻的安静？

想到林帆，孟庆繁就想起昨天夜里董兰和林帆去帮祥子夫妻俩去苗木基地解决问题的事来：“我还没给人家说个谢字呢，这会就他在，正好补上，我看杨老大还怎么再嚼舌根子。”

一早杨青生气孟庆繁的话，倒是算给他提了个醒：昨天晚上自己家里哭哭啼啼的动静，估计早在村里传开了。不过，在孟庆繁看来，祥子那事，要看从哪个角度去说，好坏差了个天地。要说祥子和老板打了架跑回来，那就丢人丢到家了；但是，如果是说祥子因为制止大头老板使“神仙土”，出手和人干了一架，祥子那反倒成了英雄角色。

当然，孟庆繁心里十分清楚，这件事情的经过，要是从祥子和六丫头嘴里说出来的，恐怕在香坊村民听来，可信度要大打折扣。然而，林帆就不同了，他是见证人，从他嘴里出来来才会有人信。而且，一会村委会祠堂就要开大会，林帆这时候说一下，正好可以起到从正面宣传的效果。

“小林，吃早饭了吗？”

推开门，脚还踏进去，孟庆繁就大声问道。这会，林帆有可能在三个地方，一是他的宿舍里，二是他的办公室里，三是锅炉房。孟庆繁懒得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找，站在院子里这么一喊，林帆自然就会跑出来。

“孟主任，在呢，正烧着呢。”

林帆是声到人也到，猴一样从锅炉房里窜了出来，结结巴巴的回应道。

“这是刚烧了锅炉？”

看到林帆脸上有煤黑的印子，孟庆繁眉头一皱，问道。在他的印象中，这孩子特别讲究干净，长得也是眉清目秀的，衣服更是一天到晚一尘不染，上白下青，衬着红润的脸，十分招人痛爱。不过，这会脸上挂着一大片煤灰印子，颇有点小皮孩的感觉。

“孟主任，您怎么知道我刚烧开了锅炉？”让孟庆繁这么一说，林帆似乎脸上有点挂不住了，顿时红了起来，头也低了下去，“我今天有点睡过头了，七点半才爬起来，所以----”

听林帆这么一说，孟庆繁当即明白了。昨天夜里董兰带着林帆回来，已经是后半夜，早过睡点了，加上大男孩觉深，七点多能起床已经非常不容易。而且，这事还是事出有因，是因为帮他孟庆繁家忙才引起的，所以，他赶紧打断了林帆的话：“昨儿夜里你辛苦了，本来夜里就想过来感谢你的，但兰儿说你已经休息了，才没过来，这不，我现在就是赶过来感谢你的。”

孟庆繁把“兰儿”两个字说的特别重，当然是要让跟前这大男孩明白，镇上派来的驻村干部，和他孟庆繁关系不一般。

不过，林帆倒没太在意孟庆繁这“弦外之音”，只是听孟庆繁没有责怪自己烧锅炉晚了的意思，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关于林帆负责烧锅炉这事，中间有个小插曲：因为大学生村官是拿工资的，市里统一发放，所以食宿自理，即便是借宿村民家，也得掏点房租钱什么的。当杨青生和孟庆繁找他谈心时，知道了他家境并不好，连上大学的贷款都没还，所以，就主动提出村委会腾出间屋子来，给他当宿舍，这样每年至少可以省个一两千元的房钱。

在村委会住了没几天，林帆就发现，村委会的锅炉，是由村干部轮流值班烧的。每天早上六点半，值班的人就过来开烧，七点多钟水开了，然后打到几十个热水壶里，给村里的五保户家庭送过去。吃五保的老人，虽说不是病就是瘫，烧开水倒不是难事，但因此引发烫伤或者发生什么意外的事常有发生。打从成立人民公社那时起，在香坊，这样的老人起居都由村里负责照顾的，送开水这项民心工程是其中重要的一项，深得人心，因此，村委会的这个锅炉，被村民称为“爱心锅炉”，一烧就是几十年，从来没间断过。

林帆知道这事后，主动把烧锅炉这件事给揽了过来。在他看来，算是对村里人照顾他的一种回报。可是，昨天夜里回来后感觉特别兴奋，折腾到天快亮了才睡着，居然连六点半的闹钟响了半天都没醒来。等他睁眼时，天阳已经照到了床头，七点半多了。所以，正闷头烧火的林帆，突然听到孟庆繁在院子里叫他，吓了一大跳，自我感觉是失职了。

“今天送开水的时间，恐怕要晚一点了----”

“偶尔一次两次无妨，以后注意点就是了。”孟庆繁慈祥地拍拍林帆的肩膀，“小林啊，一会大伙要问起你起来晚了的这事来，你就实话实说，把祥子因为‘神仙土’的事炒了老板鱿鱼的事，一块给大伙说说。”

“可是，董姐，哦----董科说，那事在村里就不说了，怕是会影响不好，毕竟，祥子当时确实是动手了----”

“董姐----董科，瞧，我都让你带沟里去了。”孟庆繁看林帆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兰儿昨儿夜里是处理自家的事，和公家的公事没任何关系，这个，他没和说你说清楚？”

“这个----董科倒是解释了。为了防止对方耍无赖，她还冒充警察身份去的----”

“这就对了嘛。”孟庆繁看出来，林帆对董兰是十足的敬重，心里自然暗地里高兴起来，“不过，你可别瞎说啊，兰儿是镇里的干部，怎么能做出冒充警察的事来呢？小林，你听明白我的话的意思了吧。”

看林帆点头了，孟庆繁就喜欢小伙子这机灵劲，什么事一点就透。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的他，接着又说道：“小林，你还年轻，社会经验还缺乏一些，所以，你说话之前一定要先在脑子里过一遍，才能从嘴里说出来，要不然，好事都会变成坏事的。就像是你穿着辅警的制服，那你是辅警吗？要是这么往外说，你和董兰就成俩骗子了。”

昨天夜里，董兰冒充警察，林帆他冒充辅警，最后有了个基本圆满的结果，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但是，这会让孟庆繁这么一说，却仿佛他和董兰真干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林帆一时回不过味来，只能是站在那里不说话。

孟庆繁看林帆不吱声，他也不着急了，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一支，慢悠悠的接着说道：“小林啊，你刚才的话，得这么说：昨天祥子一身正气地炒了老板的鱿鱼，你和兰儿，哦，董科，是连夜赶过去调查，证明了祥子所言非虚。这样一来，祥子的事解释清楚了，你和董科执行公务的事也交待了，事情就这么简单，你说是不是？”

“对呀。我们老师说过，能用简单的语言，把复杂的事情说清楚的，才是高手。孟主任，您就是我们老师说的那种高手，小林感谢教诲，还请孟主任以后多多指教啊。”

话说到这里，林帆完全反应过来了，知道孟庆繁是怕他说错话，所以赶紧接上了话头。

“嗯，年轻人谦虚，有前途。”林帆这几句把孟庆繁捧得心里很舒服，“你是来我们村实习的大学生村官，我作为村委会主任，理应要对你传帮带的。”

就在这时候，锅炉房里响起了水开了的报警声，孟庆繁一听，就先往那边走过去：“水开了，我们爷俩去把那些热水壶给灌上，边干着活，我边和你好好说说。今儿呀，村里就有大事，这也是你来村里工作以后来遇到的最大事，有几点注意事项，我给你说说----”